闵行吴泾镇和梅陇镇交界处的一个偏僻仓库里，“隐藏”着一个手风琴厂，这是上海唯一的手风琴厂，几个老琴工坚守了半个世纪，只为传承上海“老字号”手风琴品牌。今天，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直击这家上海最后的手风琴厂，追寻那风一般的琴声。

  手风琴厂与其说是厂，更像是一个手工作坊。只见三五个年轻女工正在车间操作台前忙着拼装手风琴，一旁一个老师傅埋头修琴。

  67岁的厂长沈健原本是上海手风琴厂技术科科长，1976年进厂当学徒时，他才20岁。那时，上海百乐牌手风琴名气响当当，只要是学手风琴的小囡，必定会添置一台百乐牌手风琴。

  上海手风琴厂始建于1952年，当时只有11名职工，厂房面积仅100多平方米，在简陋的生产条件下，他们生产出了我国第一台16贝司手风琴。

  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手风琴制造业变得不堪一击。2003年，上海手风琴厂正式停产，工人们按各自工龄领到一笔买断费“下岗”。沈健拿出的4万元，加上积蓄，购置了老厂的设备，找了十几个老职工，一起创办了上海响乐乐器有限公司。就这样，沈科长变成了沈厂长，继续做钟爱的手风琴。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候，手风琴是‘奢侈品’，120贝司的手风琴要卖到300多元一台，相当于一个普通职工两年的工资，现在几千块一台，相当于一个月的工资。”说起手风琴厂难以为继的原因，沈健若有所思，“正是因为劳动成本的原因，让坚持品质的手风琴厂活不下去。”

  沈健有两部手机，采访时，交替响着，他不停地接听手机，微信名字也留了手机号，不错过任何一个客户。沈健透露，目前厂里每年产量只有几百台，订单大多是给意大利、美国、德国的几个品牌供货。

  沈健小心翼翼地拿出一部国外寄来的18贝司木制按钮手风琴，十分精致。“这是一个国外的客户，好不容易找到我，发来的订单。”提到手风琴，笑容就会浮上沈健的嘴角。他说，国产手风琴的材质大多都是木头外面包上赛璐珞，而国外纯木的手风琴成本高，用起来要更当心。

  沈健厂里生产的手风琴，没有上柜也没有开网店，就靠口口相传的定制。“我们用的关键材料要170多元一公斤，而普通材料只要30多元一公斤。”沈健举例道，如果要定制百乐牌手风琴，就要八九千元一台，这样的价格在市场上没有竞争力，但是，为保护好品牌，一定要坚持品质。眼下，为降低成品，有的厂家把手风琴做成快消品，只卖两三千元，但是一台手风琴往往用5年就会因为过度磨损需要大修。

  “我们百乐牌用料好、工艺精，用上几十年都没问题。”修琴的老师傅顾正乾，跟沈健一起进厂，退休后又跟着沈健创业，他指着手里正在维修的手风琴和记者说，“这台手风琴就是客人1976年买的百乐牌，因为长期不拉，保存不当，里面的羊毛毡蛀掉了，所以拉起来有点漏风，我帮他把羊毛毡换了，拉起来就跟新的一样。”

  只见顾师傅像修缮一件艺术品一样，将41片键盘羊毛毡和24片贝司羊毛毡一一用新的替换。“老手风琴存放的时候，一定要放樟脑丸。”顾师傅提醒。

  这阵子来修琴的都是些老年人，修的都是百乐牌，手风琴是他们年少时的梦，如今重新修复拉起来，算是圆了那个梦。平日里，顾师傅给上海音乐学院和上海师范大学音乐学院的大学生修琴，他们用的都是进口的手风琴，一年要修几百部。

  让沈健欣慰的是，就在上个月，他正式拿到了上海“老字号”百乐牌的授权，他颇为神圣地用了“传承”两个字。在此之前，他们厂里生产的手风琴用的都是“飞燕”商标。

  一部手风琴由两三千个零部件组成，需要经过上百道制作工序，由于手风琴的结构较为复杂精密，没办法实现机器量产。厂里有专门的金属零件加工车间，拼装质量优劣全靠工人的一双手。

  上音孔板，调键，穿键，上簧盒，上风门板，上子，上扣，秤簧，打风，上琴面板和后面板……拼装一台手风琴工艺复杂，靠的是心灵手巧，因此车间里的拼装工几乎全是女性。

  来自安徽的小刘，女儿还是小毛头的时候就来了这里，今年女儿就要考大学了，算是厂里年轻的“老师傅”了。只见她一边拼装，一边手机还播放着广播剧，举重若轻。

  “手不要松！”00后小汪指导着另一个00后小赵，女工们大多来自安徽，因为本地年轻人不愿意干这个。厂里有将近20个员工，记者问这些年轻人，为什么愿意留在这里？她们笑着说：“因为老板人好。”

  沈健坦言，原来老厂的同事大多年事已高，目前还有三四个在坚守，有一个77岁的老同事，家住得远，隔天来上班，当技术指导。“新员工干满两个月开始双向选择，能干得超过一年的，基本能留下来。”

  沈健有个美好的愿景，那就是：喜欢手风琴的人慢慢地多，大家都能用上高品质的国产手风琴。

  “虽说跟鼎盛时期不能同日而语，但目前上海仍然有2万左右手风琴学习者和爱好者。”上海音协手风琴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卓圣姬曾作为多趣手风琴沙龙主理人，带学生到沈健这里开展手风琴沙龙活动。

  “上海去年考级总人数有1600左右，全市学琴人数每年都有提升。”在卓圣姬眼里，手风琴本身并不式微，“目前上海可提供青少年手风琴学习的场所包括各区青少年活动中心、少年宫、学校艺术社团、社会力量办学等，有手风琴专业方向的高校有上海音乐学院和上海师范大学音乐学院。”

  此外，上海还通过举办一系列的国际手风琴艺术节活动、艺术沙龙活动、专业赛事，如上海之春国际手风琴文化艺术节、联盟杯国际手风琴大赛等，吸引更多想要加入手风琴大家庭的朋友们。

  或许，不久的将来，沈健的愿景会成真，大家会重新用上国货——上海“老字号”百乐牌手风琴。